第(1/3)页 五月岭南,暑气初蒸。 广东花县,夏收的序曲已经奏响。往年此时,学堂放假,工坊停工,连镇上最惫懒的闲汉都会挽起裤脚下田;夏收关乎一年口粮,谁也马虎不得。 洪秀全站在学堂门前,望着空荡荡的檐廊,心中一片惘然。 第四次了。 这是第四次从广州府试铩羽而归。三十岁的年纪,四度落榜,连个秀才功名都挣不到。他攥紧了手中那卷翻烂的《四书章句》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 “天地之大,竟无我洪秀全立锥之地么?” 他喃喃自语,转身踱回空寂的课室。阳光透过木窗,在布满灰尘的讲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。那里原本供着孔圣牌位,如今已被他撤下,换上了一块简陋的木牌,上面用墨笔歪歪斜斜写着两个字:上帝。 这个念头的萌芽,始于六年前一场怪梦。 梦中天门洞开,金光万道。他见着了金冠龙袍的“皇上帝”,见了雍容华贵的“天妈”,还见着了被唤作“天兄”的耶稣。皇上帝赐他印玺宝剑,命他下凡“斩妖留正,作主救人”。醒来后大汗淋漓,枕畔犹闻金戈铁马之声。 那时他只当是癔症。 直到月前,远房亲戚李敬芳送来一本《劝世良言》:那是个薄薄的小册子,广东传教士梁发所著,将《圣经》教义揉碎了用俚语重述。洪秀全原本不屑,前日闲极无聊翻看,却如遭雷击。 书中所述,竟与六年前梦境丝丝入扣! “原来如此……原来如此!” 他猛地起身,在空荡的课室里来回疾走。那些困扰多年的幻象突然有了名目:所谓“妖魔”,便是世间一切伪神邪祟;所谓“**”,便是奉天命拯救苍生之人。 而他洪秀全,就是那个人。 “既然朝廷不取我为士,”他对着空荡荡的课堂,声音在梁柱间回荡,“那我便自己开科,取天下士!” 门外传来脚步声。 “秀全兄又在自言自语了?”进来的是同乡冯云山,瘦高个子,眼神精明。身后跟着族弟洪仁玕,年纪最轻,却最爱蹙眉深思。 三人围坐在褪色的八仙桌旁。桌上摊着那本《劝世良言》,页边已被洪秀全批注得密密麻麻。 “依我看,这西洋教义颇多可取。”洪秀全指着其中一段,“书中说‘天下万国,独一真神’,这与先秦‘上帝’之说暗合。所谓玉皇、如来、孔子,不过妖魔所化,惑乱人心罢了。” 冯云山捻着稀疏的胡须,沉吟道:“道理虽好,但乡民愚钝,怕是难以领会。” “所以才要教化!”洪秀全眼中燃起火光,“我乃上帝次子,耶稣胞弟,奉天命下凡。此言一出,谁敢不信?” 洪仁玕忽然抬头:“二位兄长,最近乡里有个传言,你们可曾听闻?” “什么传言?” “说广州府南边的香江特区,正在广招百姓南下拓殖。凡移民者,每人授田五十亩,耕者免税,产出由特区保底收购。土地虽属国有,但使用权可世代承袭。” 课室里静了一瞬。 “荒诞!”冯云山嗤笑,“普天之下,哪有官府不征农税?依我看,这必是‘卖猪仔’的新骗术,将人诓去南洋做苦力,生死由命。” 洪仁玕却摇头:“不然。特区自三年前立区以来,禁鸦片、抗英军、兴工商、护海权,桩桩件件皆有实绩。朝廷将香江岛割与英夷,确是不义在先。这些海客脱离朝廷自治,或许……真有不同?” “纸上谈兵终觉浅。”洪秀全突然拍案,“香江近在咫尺,我们何不亲往一观?是真是假,眼见为实。” 冯云山和洪仁玕对视一眼,缓缓点头。 第(1/3)页